#6
... 所當然。

  她杵在他面前,久久不發一語,夕 不免開始猜測她的來意。

  她終於要向他說對不起?望望躲在後頭的雅芹,是她告訴她的吧﹗不然神經線大條的段郁敏,恐怕不會主動來道歉。

  多事﹗他在心底暗道。

  「請問,你是寇夕君嗎?」郁敏問得小心翼翼,生恐傷了他「脆弱敏感」的自尊心。人家說有身體傷殘的人,多半敏感。

  她居然不認識他﹗?

  幾次比賽,他的知名度小自全校師生、校長,大到教育部長和別校老師,都耳有所聞,他還打算回美國之前,搬個台灣總統獎回去,而她居然「敢」不認識他?

  瞼皮抖兩下,他生氣了﹗

  「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謠言,說我們是男女朋友?有位不具名人士說,謠言是由你傳出來的。」雅芹是她的好朋友,她絕不能把她供出來。

  不具名人士?不就是她身後那個鬼鬼祟祟的家伙嗎?眉挑挑,他低頭看段郁敏。

  她更漂亮了,紅紅雙頰,欲言又止的羞澀表情……第一次,他想親吻女人的欲望強烈,

  「……其實你大可以對自己有信心,雖然你的眼睛不方便,但學校有很多女孩子為你著迷……」

  夕君的注意力在她張張合合的紅唇上,親她、不親……欲望和理智在心底交戰。

  回過神時,他只聽見後面幾句。眼睛不方便?視力一點五叫不方便?莫非台灣的標準和美國不同?

  「……請你行行好,去告訴別人,我們兩個一點都不認識,更別說是男女朋友,當然,我不是因為你眼盲就輕視你、嫌棄你,不想當你的女朋友,而是我家的家規很嚴,不準我交男朋友,再加上……」

  他又聽不清楚她的話了,只隱約理解她的話意──她被修理,因為他;她被同學暗整因為他,她要請他出面澄清謠言。

  澄清謠言?行,可她始終欠他一句對不起,他在等著。

  「為什么不說話?我傷了你嗎?對不起,你一定是誤會我的意思,我不是說你害我被人惡整,也不是說你必須為我的倒楣負責任,我只是希望你出面告訴別人,我們連認識都不曾,你也可以告訴別人,我們是直到今天才見面……」她急急安慰他的傷心。

  他又恍神,瞳孔裡只有她晶亮得近乎剔透的眼睛、只有她白皙勻嫩的臉頃、只有地紅得教人垂涎的……雙唇……

  心動心動又心動,心動加上行動,下一秒,他將她拉向自己,壓住她的俊腦勺,吻落下……

  三十秒,或者更久,反正是在他嘗夠了她的甜蜜之後,終於放手。

  「你、你、你……」她話不清晰。

  很顯然,這個沖動意外,不僅嚇傻了郁敏,也震訝了夕君自己。他退後了兩步,轉身離開。

  「等等、你等等﹗」郁敏沖向前,急忙拉住他的衣袖。「你要去幫我澄清謠言嗎?」

  「不﹗」他的回答簡明扼要。

  為什么不?因為她欠他一句對不起,或者……或者有更多厘不清的心情?糟﹗他又想吻她了。

  就這樣,他離她而去,留她在山坡,傻傻地為剛剛的事情,震驚……

  他不是看不見嗎?為什么不用拐杖或導盲犬還跑得那么快?

  雅芹走近,她搖搖頭,淡淡哀悼︰「你死定了﹗」

  「請問……他不是瞎子嗎?」

  她的問題讓雅芹僵了兩秒鐘,然後大笑、笑到不能抑製,等身子能挺直,仍然送給她那句老話──你死定了。
2009/8/10 06:07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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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7
  情況不像雅芹想得那么悲觀。

  郁敏沒有死得很慘,只不過,自從那次「對質」後,她明白自己沒本事防堵暗箭,唯一能做的,只有戰戰兢兢、如履薄冰,時時把保密防諜的口號掛在心上和嘴邊。

  比方,她不再把腳踏車擺進車庫,而是借放在附近活動中心,再繞一段小巷弄走路上學、她提早十五分鐘到校、她的書包文具時時不離手,而她的午餐嘛……自然由好朋友蔣雅芹供應羅﹗反正雅芹家很凱,多一張嘴巴,吃不垮啦﹗

  至於被請到隱密處警告的事,讓她學習到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所以她一下課,就往雅芹和夕君班上沖,唯恐速度太慢,被人半途攔截。然後,死求活求,用盡所有諂媚言詞,懇求他們陪自己走到單車停放處,結束危險校園一日游。

  不過,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但即便是安全之處,也不能松懈警戒。

  因為裝瞎子騙取她同情心的寇夕君,視力居然比她還好,只是為了「不明原因」,老愛扮熊貓。後來,她又發現最近學校熊貓不少只,才明白這叫時尚流行。

  雅芹說他喜歡她,郁敏覺得他的表現不太像喜歡。

  找話題和他聊天,他卻一句話都不說,冷冷酷酷的態度彷佛她欠他很多,可是對其他女生態度卻比對她要好太多了。

  雅芹說他有雙重人格,顯然沒錯。

  可是,她會因為夕君有雙重人格,就拒絕他的保護嗎?

  不,她不笨,落單那回,她被一群女生架到廁所,利誘不成,居然拿刀恐嚇,幸好夕君及時出現。

  從那次起,她了解何謂感恩不盡、愿以身相許,所以只要老師嘴裡一喊「下課」,她便在三十秒內趕到夕君教室門口報到。

  但,令她不解的是,自此之後,寇夕君便時常趁人不備,將她拉進小巷,在她臉上、唇上吻個夠本﹗

  幾次,她氣嘟嘟地問他,為什么強吻她?

  他總冷冷回答︰「我需要練習對象。」

  他居然在她身上練習接吻技巧,以便去追求別的女人?這種男人是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﹗?

  但,不能否認的是……他的接吻技巧的確一天比一天精進,進步到她這個被實習對象心生向往,開始希望哪一天會弄假成真。

  不論如何,一個學期結束,不管平不平安、順不順利,他們的相處模式確定,就算和他一起很麻煩,郁敏卻養成了習慣。

  找碴人士逐漸消失,原因是寇夕君沒有因為郁敏的存在,改變對眾人的態度,他一樣溫文儒雅、一樣為大家演奏情歌,也一樣對所有人溫柔。

  這天是學期最後一日,雅芹卻仍有補習,因為高三了嘛﹗上台大是她的唯一目標。

  通常沒有補習的時候,她會和夕君陪郁敏走到停車處,但有補習時,他們就在校門口分手。

  所以,今天只有他們兩個同行。

  偷偷地,郁敏望向他常把她拖進去「非禮」的小巷子。

  「你在期待我吻你?」夕君浮起一抹不被察覺的笑意。

  可惡,有人這樣子問話的嗎?不給淑女留台階下的壞男人最可惡了﹗她不懂,為什么學校女生迷他迷到這等地步?

  「我沒有。」開玩笑,就算有也要矢口否認。

  「是嗎?」突然,他轉身面向她,站定,讓她不得不跟著他的腳步停止前進。

  「你要做什么?」她的手在胸前打叉叉。

  「你以為我要做什么?」

  寇夕君半瞇眼睛,她猜,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又要掐上她的頰,因為她被捏得很有經驗了。

  可是,這回她沒猜準,他的大掌遲疑了一下,最後落在她的發梢,親昵地撮揉,無限寵愛。

  他肯定是弄錯對象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她欲言又止,怔怔看著他臉上的深褐色鏡片,直到現在,她才發現自己從未見過他沒戴眼鏡的樣子。

  「我明天要回美國了。」

  他要回美國?怎么可以﹗她才剛剛習慣他製造的困擾、她才剛剛說服自己成為他的練習對象、她才剛剛對他有一點點幻想啊﹗他怎么就要回美國了﹗?

  「不要﹗」這是命令句,雖然她沒有資格下命令。

  「我必須回去,我的家人都在那裡。」

  他的口氣意外的溫柔,難怪老師說,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……呸呸呸,他又不是要搭上九一一死亡班機,哪裡來的其言也善?他只不過是要去美國啊……可是為什么她的心情像參加喪禮,重重、沉沉、酸酸、澀澀……想裝出一絲笑容,比考全校第一還困難。

  她應該落落大方地說︰「幾點的班機啊?我去送你。」

  問題是,這種場面話,她連一句都說不出來,只能怔怔盯住他看、怔怔望住他的眼睛、怔怔懷疑自己的心臟出現毛病。

  「我離開後,雅芹答應會好好照顧你。」

  他的口氣像在交代遺言,沉重的心情加了百分之三十的醋酸,開始醞釀、撥酵,並製造出一波波關不住的淚水。

  「以後,你的腳踏車可以放在學校,不會再有人為難你,一個女孩子,不要走這種僻靜巷道。」

  「再認真一點,你沒有我想像中那么笨,考間國立大學不會有問題。」

  他這是鼓勵還是諷刺?不管是哪一種,她都沒有心情去思考他說的話。一心一意、矢勤矢勇,她只想哭,哭得越大聲越好,不理會別人有沒有聽到。

  「有問題的話,去找雅芹,她有我的聯絡方式。」

  他果然對雅芹比對她好,什么事都交代雅芹,不告訴她,他和雅芹是知心好朋友,和她只是普通朋友。

  在臨別之際,她計較起自己在他心中所占的比例。

  是啦﹗她統統知道,他在她身上練習接吻,是為了回去追求心儀的女孩﹗雅芹告訴過她,他喜歡的女孩和她一樣沒神經,所以他才拿她當實驗對象吧﹗

  她很久之前就學會對這件事不吃醋,哪裡知道,她在臨分手這刻,壓製不住那種酸酸的感覺;哪裡知道,她就是不爽那個女人恣意享受,她好不容意磨練出來的技術。

  突然,她抱住他的腰,狠狠地把頭埋進他胸前。

  「我會忘記你,一定一定;我再也不要記起你,一定一定;我會用最快的時間讓你在我的生命裡消失,一定一定;我的生活再也不要受你影響,一定一定……」

  她記不得自己說了幾個一定一定,她只知道,她一定一定會傷心好久,直到心中的傷口結出厚厚重重的痂,才能覆蓋住這個壞男生的影子。

  淚流滿面,她哭得精采絕倫……幾千幾萬句留他的話,在她心裡盤旋,

  他不動、不說話,只是擁住她,心情翻涌,卻不太理解這種情緒稱之為愛情。
2009/8/10 06:07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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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8
[第三章]
  再度踏上這塊久違土地,寇夕君不禁深吸了口氣。

  十年了,期間,他有許多次沖動地想回來,只不過一波一波的忙碌,阻止他的想法。

  他忙著擴大家族事業版圖、忙著賺進更多更多利益、忙著和官方建立關系、忙著讓事業揚名全球……

  終於,他辦到了,他將事業推向頂端;終於,他費心培訓的小弟夕勤能獨當一面;終於,他能夠放下一切,為自己爭取一個半月的休假。

  為這次假期,他的私人秘書替他規畫了十幾條旅游路線,可是他一條都不選,他只想回台灣,安安靜靜地陪爺爺奶奶。

  他的私人助理和秘書將行李推上來接機的轎車裡,他挽著曲曲出關,沒想到竟有一群媒體記者守住出關口,他一走上前,便將他團團包圍。

  「史考特先生,請問你計畫什么時候推出第二部作品?」

  叫他史考特?

  他懂了,冷冷的眉豎成兩道相接橫線,碧綠的眸子閃過一絲不耐,又是那只廣告片惹的禍﹗

  六個月前,企畫組企圖說服他加入一個金控產品的行銷廣告,他連想都沒想就否決這個提案,沒想到事情傳出去,爸媽、夕勤跟曲曲都一起加入勸說行列,而最後說動他的人,是遠在台灣的爺爺奶奶。

  他們說,能在電視上看到孫子,一定能稍解他們的思念之苦。

  於是,他拍下廣告。

  沒料到,一個小小廣告竟讓他紅遍大街小巷,向來低調的他因此成了狗仔隊的追逐對象。

  報紙上每隔幾天就會出現他的消息,雖然這些消息不見得正確,但仍然吸引無數人閱讀。

  果然,那一季產品讓公司賺進將近兩億美元的淨利,所以新一季產品出爐時,企畫組又把腦筋動到他身上,這回他不考慮,直接將提案打了回票。

  他本想,不過是一支小廣告,不久觀眾就會遺忘,哪裡知道,甫下飛機,竟又因這支廣告而讓一堆媒體記者包圍。

  「請問,你接下來打算和哪一家經紀公司合作?」

  「聽說很多經紀公司找你洽談合作事宜,都被擋在門外,你是不是無心往演藝圈發展?」

  「請問,這次到台灣,你有特別的工作計畫嗎?」

  「請問跟你同行的小姐是你的什么人?」

  夕君半句話不說,用寬寬的肩膀替曲曲排開人牆,往機場外面走去。

  「小姐、小姐,請問你是史考特先生的女朋友嗎?」

  這位記者的問題很對味,曲曲對著攝影機嫣然一笑,甜甜說︰「對啊﹗」

  夕君沒有阻止她,由著她去說。

  「請問你們交往多久了?」

  她扳扳手指頭,瞠著圓滾滾的大眼睛說︰「哇,好久、好久了呢﹗」

  「你們是青梅竹馬嗎?」

  「對不起,我聽不懂你說的話,什么是青美豬馬?」她的笑容很可愛,一下子就擄獲記者先生、小姐們的心。

  「你們從小就認識嗎?」

  「對啊﹗」曲曲猛點頭,幾乎從一相識,她就決定要嫁給夕君哥哥。

  好不容易,他們殺出機場大廳,秘書和隨行人員連忙過來幫忙,將夕君和曲曲接到車上。

  司機發動車子前,幾個記者又湊到車窗前問︰「請問你們有結婚計畫嗎?」

  「當然有﹗」曲曲說完,向他們揮手再見。

  車窗搖上,她松口氣,滿面笑容說︰「我喜歡台灣,台灣人好熱情哦!夕君哥,我終於了解為什么你一直想回到台灣。」

  「以後不要跟記者亂說話,他們會當真的。」

  「我是說真的呀﹗我要嫁給你。」她認真。

  「累不累?」他沒正面回答,伸手撥開她額上亂發。

 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專寵曲曲的?之前,他對她不壞,但從不是這樣子毫無節製的寵溺,只要是曲曲想要,他就費盡心機替她拿到手,這種寵……是了,是他在台灣念過半年書,回美國之後的事情。

  下意識,他拿她當作另外一個缺乏心機的女人寵──那個誤當他是盲胞的粗線條女孩。

  幾年下來,他習慣在曲曲身上尋找她的感覺、習慣在曲曲的聲音裡回憶她的憨直,他的習慣造就曲曲的錯認,但他從不對這點多加解釋。

  忍不住地,他莞爾,為了想像中的女孩。

  「夕君哥哥,你笑了,是為了我嗎?我老覺得你常常看著我卻想著別人。」

  曲曲貼靠在他手臂上。雖然她有點迷糊,不過,對於愛情,女人總是有那么一條纖細神經。

  他沒回話,收拾笑意,把頭轉向窗外。

  初回美國那半年,他的E-mail裡面常常出現她的名字。

  只不過,自雅芹的口中,他曉得她連一次都沒提及自己,仿佛他從空氣中蒸發消失,或者他從未出現在她的生活當中。

  她落實自己的承諾──忘記他,一定一定;再不記起他,一定一定;用最快的時間讓他在她的生命裡消失,一定一定;她的生活再不要受他影響,一定一定……

  他將她說的一定一定背得滾瓜爛熟,也將她說一定一定時的淚流滿面刻在腦海中。

  後來她怎么了?雅芹不曉得,半年後雅芹考上台大,北上念書,假期回到母校高中時,發現她已搬家轉學,自此,他徹底失去她的消息。

  這次下定決心回台灣,多少帶點期盼,期盼他們之間,還有再相見的機會。
2009/8/10 06:08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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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9
「為什么是我﹗」

  郁敏柳眉橫豎,小小的手掌差一點點拍向老編的桌上。幸好是最後的這「一點點」,讓她保留住得來不易的飯碗。

  「跑影劇新聞有什么不好?多少記者都想跑,你在抗議什么?」

  「那是菜鳥記者的工作,好歹四年下來,我也變成資深記者了,你不能再派我去追逐偶像明星。」

  「郁敏,你實在很不聰明,讓你去跑影劇版是為了你好,你長這么漂亮,一不小心被經紀人發掘,成了當紅明星,到時,我們同事還要請你多關照。」

  老編的話敷衍得很過分,有哪個當紅明星是因為采訪影劇新聞而被發現的﹗?

  「我想跑財經嘛﹗我越跑越順了,雖然表現還不夠好,但再過一段時間,我保証一定有讓你開心的成績。」

  「好啊﹗等你拿到鼎鑫總裁的專訪,我馬上花錢請八人大轎,抬你回財經版上班。」

  這下子,他的敷衍簡直可以用明目張膽來形容了。

  「鼎鑫?台灣有這個企業集團嗎?我怎不知道。」

  跑財經新聞三個月,郁敏從沒聽過這家公司,難道是未上市公司?可如果是未上市公司的話,要采訪它的總裁有何困難?

  「你不知道鼎鑫,也跟人家跑財經?這三個月你未免混得太凶了﹗鼎鑫公司總部在美國紐約,子公司遍布全球三十個國家,總裁是華裔混血,這幾年企業評比進入全美前五名,有人說他是傳奇或奇跡。」

  「鼎鑫在台灣有子公司嗎?」

  「當然沒有,這幾年台灣的投資環境並不理想,哪個商人會做賠本生意?」老編瞄她一眼。

  「既然台灣沒有子公司,鼎鑫的總裁根本不會到台灣來,我怎么采訪他?」

  「說不定他會到台灣來度假。」

  「到台灣度假?你以為台灣跟巴黎、溫哥華,還是雪梨、墨爾本齊名嗎?誰會到台灣來觀光度假。」

  郁敏吐了口長氣,她又不是湯姆克魯斯,干嘛派她去演不可能的任務?

  「你不知道台灣叫做福爾摩莎嗎?再不,你可以買張來回機票,去美國作專訪啊﹗只不過,聽說這位年輕總裁神龍見首不見尾,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家報章雜志能訪問得到他。」

  老編拿起最新一期的寫真集,涼涼窩到椅背去。

  「別人做不到的事,我不見得就做不到。」

  她沒說錯,何況她有兩樣寶貝支持她──憨膽和粗神經,也只有她這種臉皮超厚的女人,才不怕被拒絕在外。

  「老編,我去美國機票可不可以申請公費?」她皮皮問。

  「你說呢?」老編眉眼不抬,冷冷反問她。

  「大概不行。」

  「知道就好,下去準備準備,接田宜芬的工作。」

  哦﹗原來是她。之前田宜芬就一心一意想取代她跑財經,她想,大概田宜芬昨天和老編的飯局起了作用,她才會在一上班就立刻被調差。

  投訴無門,這就是小老百姓的悲哀,難怪人人要做官。

  走出老編辦公室,她悶悶坐回自己的辦公椅,才三個月,還沒坐熱呢﹗又要窩回老位置,真不甘愿﹗

  「你才開始整理東西啊?看我動作多快,都弄好了呢﹗」

  田宜芬的高跟鞋聲從老遠處傳來,人未到、聲先至。

  郁敏胡亂把東西掃進紙箱,不想和她打照面。

  「你之前是和小方合作的吧﹗恭喜你,老朋友再次合作,一定會相處得很愉快。」

  她曖昧的朝郁敏眨眨眼睛,全公司都知道小方很哈段郁敏,只有郁敏一個人迷迷糊糊。

  「我和誰相處都會很愉快。」隨口回頂一句,郁敏氣嘟嘟地套上桌子下的拖鞋,拎起高跟鞋,離開辦公室。

  「尤其和小方是不是?」田宜芬再補上一句。

  「你不會得意太久的,等我專訪到鼎鑫總裁,老編會用八人大轎把我請回財經版。」郁敏頭拾得高高的,不讓挫敗表現得太明顯。

  「鼎鑫總裁﹗?下輩子吧﹗」

  「是嗎?說不定很快呢﹗希望你把握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短暫時間,盡快找到金龜婿。」

  很久以前,田宜芬便放話要跑財經,好和那些大企業家建立良好關系,以便為未來嫁入豪門鋪路。

  「謝謝你的祝福,我也祝你和小方長長久久,琴瑟合鳴。」

  她沒聽懂田宜芬的弦外之音,氣鼓鼓地以為她詛咒自己留在影劇組長長久久,氣得一蹬腳,往舊時辦公室走去。

  「別生氣了,你那么有能力,老編一定很快就把你調回去的。」

  小方端來一杯她喝慣的咖啡,放到她桌上。其實,她調回來,最開心的人莫過於他了。

  「是嗎?」她一古腦兒把箱子裡的東西全倒出來,再一樣一樣粗暴的掃進抽屜裡。

  「別生氣了,我們來研究研究這位偶像明星。」

  小方將史考特的照片放在她桌面,只要進入工作,再大的火氣郁敏都會暫且收拾。

  「他是目前最紅的?」接手照片,郁敏發問。「是混血兒,還是戴綠色隱形眼鏡呀?」

  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,身材高壯,仿佛一只手就能把人扔進垃圾堆。

  「我不知道,他從不回答記者任何問題,大家對他很奸奇,可是沒有人查得出他的身世背景。」

  「什么都不讓人家知道,他當什么演藝人員?」

  「他的確不像,事實上,他只替鼎鑫金控拍過一支廣告,就莫名其妙的紅透半邊天,很多經紀人想找他簽約,但他都拒絕了。」

  又是鼎鑫?那個鼎鑫到底有多偉大?連個小小的廣告明星也要裝神秘,難不成鼎鑫是個殺手團體?

  「他既無心當明星,我們干嘛去采訪他?」對這種拿喬的明星,郁敏興趣缺缺。

  「問題是他紅啊﹗自從廣告推出後,他紅遍大街小巷,女人從六歲到六十歲都迷他,你說我們有什么能力阻止?許多狗仔隊跟拍他,拍不到什么東西,倒是發現一些很奇怪的地方。」

  那么有女性魅力?

  曾經,她也認識過一個像史考特的男人,全校師生對他的狂愛,讓人無從理解,到最後她也順應時勢,對他瘋狂,哪裡曉得……

  為了明哲保身、為了減少傷心頻率,她再也不允許自己對男人瘋狂。

  「說說看,哪些地方奇怪?」

  「好比一年四季,他都穿著高領衫,不管天氣再熱都是。」小方舉例。

  「人家喜歡穿高領衫不行嗎?」

  「他的這個習慣引起了不少猜測,有人說他曾經遭到燒燙傷,全身都穿著緊身衣;有人說,他為愛紋身,情人離開後,他便守著愛的標記。」

  「想像力過度膨脹。」

  「我也這么認為,不過觀眾的好奇心趨使媒體去解答,就我所知,許多媒體都已經開始準備行動了。」

  「我們也要嗎?」

  「對,之前田小姐查出他在台灣的落腳處,地點在中部,我們應該找個時間去拜訪。」

  「拜訪?他恨死媒體,你認為他會準備下午茶等我們登門嗎?」郁敏嗤地一聲。

  「不能明訪只好暗察,再不……當爬牆虎羅。」小方說。

  他把好不容易跟蹤得來的地址交給郁敏。

  「我還裝針孔拍下他的裸照當証據咧﹗」

  「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。」

  氣氛重新輕松,發火不超過三分鐘的段郁敏,認認分分接手該做的工作。

  「去你的,你有沒有那支廣告的資料?」

  「我把它放在你的電腦裡面,打開就看得到了。」

  「謝啦﹗」

  郁敏打開電腦,等待那位讓全世界女人瘋狂的史考特。

  影片打開沒多久,一個坐在山頂彈琴的男人吸引她的注意。

  天﹗要不是他的背太寬、要不是他的胸膛太廣闊、要不是他起碼大了「他」三號,她會以為他是記憶中那個瘦削斯文、有雙重性格的男人。

  郁敏努力想看清他的正面,可是鏡頭拉得太遠。

  接下來,他置身在一家古董樂器行裡,古色古香的牆面上,掛了各式各樣的樂器,他一下子拿起提琴拉幾聲,一下子吹吹長笛,正猶豫不知道要買下哪一個時,信用卡出現,替他買下了古董樂器店。

  背景拉開,一個在音樂中起舞的男人吸引所有人注意。

  難怪史考特會紅,他比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帥上幾十倍,一個才氣洋溢、五官俊美的男人,誰會不受吸引?

  恍恍惚惚地……她的記憶回到那年夏天,回到他對她說再見的那個下午……
2009/8/10 06:08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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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0
再回到高級住宅街,郁敏心情愉悅。

  當送報生的日子裡,這段路程總帶給她淡淡的幸福感,那是另一種生活層次,一種和她生活環境回異的生活方式。

  將車停在樹蔭下,她抱起簡單的資料夾,裡面全是關於史考特的報導,那是田宜芬留給她的,雖然她很討人厭,但不可否認,她的敬業程度不得不讓人豎起大拇指。

  這兩天她將史考特的所有報導讀過一次,就像小方說的,他很神秘,而且,的確時時刻刻都穿著高領衣。除此之外,有關他的生活,就像美國太空總署對於外星人的態度,連一分訊息都不肯外泄。

  午後,風從樹梢帶來陣陣沁涼,在這裡,連風也顯得高級。

  郁敏還記得搬家前的那個下午,她特地從家裡踩著老爺單車,飆風戰警似的飆到這裡,指天指地發誓︰「等我爸爸賺到很多錢,我會回來買下這裡。」

  當時她的父親和人合夥開立一間清潔公司,全家對未來充滿信心,於是舉家搬遷到台北。整整兩年時間,郁敏是公司的基本員工,一到下課或假日,袖子卷起來,她開始作著發財夢。

  幾年過去,她慢慢了解,爸的清潔公司只能帶來一家溫飽,她想買下高級社區,大概只能學學田宜芬,勤跑財經,誘惑豪門新貴。

  緩步向前行,她不曉得史考特為何選擇在這裡居住,大部分的知名藝人都會住在台北,能住得起這裡,未必住不起陽明山的高級別墅區。

  算了,別花精神去研究史考特為什么選擇這裡,有空的話,倒不如想想怎么挖掘出他的秘密,比較有意義。

  不過,她肯定,處理完這條新聞,她要順便回母校,拜訪老罰她站的訓導主任和久違的司令台。

  一抬眼,郁敏的視線接觸到一對穿著旗袍的老奶奶和老爺爺,在她前方十步處緩緩並肩前行,他們手牽著手,彼此依靠。

  自樹梢間洒落的點點金黃映在他們身上,那種感覺很溫馨。少年攜手老來伴,兩人一起走過人生中多少輝煌,直到遲暮,仍能這樣子並肩,難怪人們對於鴛鴦比神仙多了幾分欣羨。

  老爺爺將拐杖交給老奶奶,松開她的手,堅持自己走;老奶奶一手拿著拐杖,一手護在他後腰,隨時準備支撐他。

  才走了兩步,老爺爺跌倒在地,老奶奶畢竟與丈夫身材相差懸殊,撐不住他,反而和丈夫一起跌倒。

  「要不要緊?」郁敏街上前,蹲在他們身側。

  「應該是不要緊。不過要等我休息一下,才有力氣扶你起來。」

  老奶奶前一句話對郁敏說,後一句話則是轉頭對丈夫說,言詞中並無責備,只有諸多包容。

  「還是不行,它再不認真學走路,恐怕我要撤換複健師了。」

  老爺爺微微喘著,沒忘記用輕松態度安慰妻子。

  「你別叫程小姐辭職,我答應給她終生俸,我可養不起第二個退休總統。」

  郁敏被他們的對話惹笑了。明明就是跌倒,在正常狀態下會讓兩個人面紅耳赤的尷尬,他們卻把場景弄得逗趣溫馨。

  「先別考慮終生俸的問題,我幫你們移個方向,靠在樹干上休息一下,比較舒服。」

  說著,郁敏動手,老奶奶也來幫忙,她們將老爺爺 到樹干旁靠著。

  「小姐住在附近嗎?我沒見過你。」老爺爺問。

  「不是﹗我來拜訪人。」

  「你是推銷員嗎?」老奶奶問。

  「不是,我在報社當記者。」

  「那就好,上次那個推銷健康食品的小姐,把老李氣死了,他講︰『別說健康,不少掉半條命就不錯了。』」老爺爺笑說。

  「我也害怕推銷員,上次跟我同學買了三萬多塊錢的內衣,害我連窮上兩個月。」郁敏附和。

  「沒錯,他們的口才好得不得了,老是談分享、感恩、愛什么的。說什么感謝上帝把東西分享給他們,他也要以感恩的心把好東西分享給我們。真正的愛不是用嘴巴說的,也不是買那一大堆好像很有用、卻不見得有用的東西,就學得了愛和分享。」說起推銷員,老爺爺有一肚子意見。

  「沒錯﹗換作你們去談愛,才更能說服人心。」

  他們對彼此的愛情,不只是口中說說,而是表現在舉手投足間。

  「小姐,你想不想到我們家工作?」老奶奶突然道。

  「我?我不太會做家事。」

  「放心啦,家事有李嫂、張媽、趙媽會處理。」

  「我也不會照顧庭院。」

  「庭院是張伯和李叔的工作,你不能搶他們的工作。」

  「我不會幫人做複健。」

  「我不是說過要給程小姐終生俸,怎么會要你去取替她?」

  「那……我要做什么?」

  「就……就幫我們住掉一個房間,讓我們家裡熱鬧一些,有空的話,陪我們兩個老人聊聊天,我給你月薪五萬塊,可以領終生俸,條件不錯吧﹗」老爺爺誘以重利。

  花五萬塊請人去當大小姐?好工作﹗「很誘人的提議,可惜我的工作在台北,很抱歉羅﹗」郁敏笑笑。

  「你要不要先到我們家看看,再作決定,我們的房子住起來蠻舒服的。」老奶奶說。

  「我一定要到你們家,我得幫你送爺爺回去。老爺爺,你休息夠了嗎?」

  「夠了﹗你扶我站起來。」

  就這樣,郁敏陪著老奶奶、老爺爺走回家。

  這條街道,她來來回回幾百次了,從沒見識過裡面的富麗堂皇,這次真正踏進來,她有種恍若置身外國鄉間的感覺。

  維多利亞式的建築、複古的裝潢,她差點以為自己一不小心踩錯時空,走進童話世界。

  走到離大門十公尺處,先進的視訊設備,通知了門房,趙伯首先迎上前,接著是領終生俸的程小姐、管庭院的張伯、李叔……然後,一進門,笑嘻嘻的李嫂立刻送上來三杯冰鎮蓮子湯。

  「老爺,你又偷偷練走路了嗎?我不是告訴過你,要有點耐心,再過兩個月,我一定讓你放掉拐杖走路。」

  說話的是程小姐,三十幾歲人。她的埋怨,聽得一屋子人忍不住想笑。

  「好啦、好啦,以後不練了,我有小客人,給我留點面子。」

  他們的相處模式不像員工和僱主,倒像一家子。

  「哦,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」郁敏說。

  既然老爺爺有一大群人照顧,她也可以放心離開。

  「等等,你還沒去看你的房間。」老爺爺想霸王硬留人。

  「不了,這個工作我沒辦法做。」郁敏婉拒。

  「你嫌工作太繁重嗎?不然,工作內容可以改一下,改成……你心情好的時候,再陪我們說話。」老爺爺再退讓一步。

  「不,我台北還有工作,下次好不好?下次我到台中,一定來拜訪你們。」郁敏連連後退,老爺爺和老奶奶的熱情讓她難以消受。

  「我們那么老了,說不定你下次來,我們就不在了。」

  哇塞,連苦肉計都用上了﹗

  「不會、不會,你們的身體很硬朗,一定可以長命百歲。」

  郁敏連連後退,連連揮手,只想趕快擺脫熱情夫婦。

  她沒注意到,一屋子的員工臉色轉變,更沒想到,她轉身會撞上一堵厚牆──哦不﹗是一個人。

  「對不起。」她反射性地說。
2009/8/10 06:09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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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1
[第四章]
  「對不起。」

  當四目相對時,夕君認出了她。

  很好,積欠多年的對不起,她在再次見面的第一時間還清。

  「你是、你是……」

  郁敏結結巴巴,心裡出現一排粗斜標楷體字幕──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
  「我是?」

  他的眉彎彎、眼彎彎,沒有笑出聲,笑意卻掛得明明白白。

  她想起他了?雖然她曾經說過許多的「一定一定」,可是他的身影始終存在於她的潛意識裡。

  趙伯、趙媽、李嫂、張媽、程小姐……一堆子人全傻眼,哦,原來大少爺顏面神經沒有受損、原來他的情緒屬於正常人、原來他也有表達喜悅的能力,當然,這種情況下,你不能用「恍然大悟」來形容他們的表情,用「不敢置信」比較合宜。

  「你就是……」

  這下子郁敏反而猶豫了,不曉得該不該假裝不認識他,然後在一個「偶然」、「不經意」的粗魯動作裡,掀下他的高領衣,看看裡面到底是愛情刺青還是火焰紋身標記。

  「對,我就是。」

  他出現不耐煩表情,笑意隱去,他認為郁敏記起自己,卻忘記他的名字,這給他的打擊不輕,因為,她的名字他始終掛在腦海裡。

  抓住她的手臂,他恨不得把她的腦漿擠出來,在裡面翻翻挑挑,看看有沒有一個「寇夕君」的排列組合。

  他在喘氣、他在不耐煩了,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扔進太平洋喂大白鯊。

  那她該招出自己是記者嗎?聽說他對記者態度不好。

  這時候,她唯一慶幸的是,目前他們身處台中,台中臨台灣海峽,不是太平洋,在搭車往太平洋途中,她還有少許時間,勸他改變主意。

  搖頭再搖頭,郁敏想把自己搖清醒,在生命攸關當口,她居然還有時間胡思亂想﹗?

  「我雖然認識你,可是我對你沒有企圖哦﹗我只是好心,送老爺爺和老奶奶回家,看在我日行一善的份上,你可不可以放我一馬?」她先求饒。

  「阿煮,不能放她,我們想要留她在我們家工作。」

  眼看郁敏快逃掉,幸好有一尊好人的孫子擋在門口,老爺爺馬上請求孫子幫忙。

  「工作?」夕君皺起眉心。她來他們家應徵工作?

  「對啦,阿煮,我們喜歡跟她聊天,我們好久沒碰過這么聊得來的年輕人,你快跟她講講道理,雖然我們家不是很大的經營團體,可是我們有終生俸、有很多她想都想不到的福利,叫她住到我們家啦﹗」爺爺急道。

  「老爺爺,不要勉強我,我有別的工作,你這裡工作輕松、待遇好,只要一登報,就會有人在你們家門口大排長龍,到時你想和誰聊天就和誰聊。」

  郁敏推半天,怎么也推不動夕君粗粗的手臂,她懊惱極了,這算不算好心沒好報?

  夕君看看爺爺奶奶,再將郁敏的話組織起來,事情有了一個大概輪廓。

  「唉呀﹗你在報社當記者一個月才多少錢?東奔西跑,皮膚都晒黑了,聽奶奶的話,女孩子最重要的工作,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,其他都不重要。」奶奶苦口婆心勸她。

  天啊﹗老奶奶將她千瞞萬瞞的事情給泄露出來了,這下子,她一定死無葬身之地。

  「你在當記者?」一顆顆冰珠從他嘴裡吐出來。

  果然,他的臉色在短短三秒鐘內,凍出─層寒霜,地球的冰河時期再度來臨,郁敏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是幸存下來的物種。

  「我……我……可以否認嗎?」她小小聲問。

  「可以,只要你有恰當的理由。」他的聲音進入冰原,結出凜冽調號。

  「我……我的理由是……」

  缺錢算不算是一個好理由?若這個理由能說服他,她可以立即紅眼眶、滾兩滴淚水,編出一個身世淒涼,世態炎涼,時局逼得她不得不到報社當記者的精采絕倫孤女苦情劇,來說動他的拳頭別對她逞凶。

  「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。」他恐嚇她。

  事情走到這裡,郁敏猜測,這是最壞的情況了。可惜,不是,最壞的還在後面。

  和趙媽、趙伯兒子出去逛街的曲曲回來,人未到、笑先傳 ..

#11 >>下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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